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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遠走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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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蹄疾馳,一路向東去。不多時,齊家一行便離開了聊城。

看著這個自己辛勤耕耘了數十載的小城漸漸成為歷史,中致不禁感慨萬千。年少時,自己也曾躊躇滿志、寒窗多年、胸懷蒼生,寄情於天地間。在聊城灑下一腔熱血,雖自認問心無愧,可終換來個落魄離去的結局,不禁可悲可笑可嘆。天下福祉不及官吏喜樂,肺腑忠言不及馬屁一通,所幸自己尚能兩袖清風、舉家遠走,不曾被陷下牢獄、妻離子散,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。黃周正啊黃周正,我是不是該多謝你送了我這一程呢?

隨著馬車漸行漸遠,悲悲戚戚的情緒亦逐漸消散。洛生和瑾夏二人一來一去的鬥嘴學舌著實有趣,且不論一貫慈愛的儀清,便是常年膽怯多憂思的雅安也笑得合不攏嘴。和風涼爽,笑意昂揚,誰能想到這車上竟是背井離鄉的貶官之人?光看這歡樂勁兒,簡直像是趁著天高氣爽出門遠足的一家子呢。

看著身旁活潑俊俏的姑娘,洛生亦心生感嘆。先前自己怎麽就這般愚蠢,險些又錯過了一段好姻緣。若非娘點醒了自己,也許自己真的會成為一個自作孽的蠢貨。

乞巧節後那一日,洛生本是去杜府探訪瑾夏,誰料才去了不多久,便因一頓口角悻悻而歸。儀清本就是個細心人兒,早先幾日她便發現了洛生的心神不寧,這日一瞧見他歸來時面色難堪,心裏頭便明白了幾分。幾番探尋之後,洛生終是將心事和盤托出。

“娘,那日若是你瞧見靜妤的模樣,自然也會心生憐意的!”洛生抓著衣擺,神色猙獰,“一想到她為兒子、為家裏吃的苦受的累,兒子怎能還有閑心去招惹別家姑娘呢?這不是負她太甚麽!”

“不忙不忙,先喝杯茶吧。”儀清端起小桌上的茶杯,溫和地遞到洛生面前,待他接過去後,才悠悠開口道:“這茶是用五月裏的茉莉花瓣兒泡的。每到初夏,靜妤便喜歡去園子裏摘些花朵兒,在烈日底下曬幹了之後用清新的荷葉包上,置於陰涼幹燥處,待天氣涼爽些便可拿來泡茶飲了。這孩子頂喜歡茉莉了,就連畫的樣兒繡的圖兒多半也都是茉莉花朵呢。”

洛生聽著有些茫然:“這些事兒兒子亦知曉,可好端端地娘扯這些花兒做什麽?”

看著兒子擰成一團的眉心,儀清啞然失笑。半刻後,她方斂了神色,滿面認真地瞧著洛生,一字一頓道:“娘是想告訴你,花開堪折直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。像靜妤這般愛花之人尚且明白此理,洛生你怎麽就想不通了呢?”

不顧洛生滿面驚訝,儀清卻不緊不慢地繼續往下說道:“不瞞你說,爹娘確曾有過將靜妤給了你的意願,可想你們二人年紀尚小,一時半會兒間也不急於成家,便一直未曾點破。靜妤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姑娘,乖巧且明事理,樣貌也俊俏可人,待你更是一片真心。只是未曾料到家中竟發生了這樣的事……”

“若不是因為我莽撞,只怕她也不會只身闖虎穴,結果落得這般下場!”洛生放下茶杯,雙手攥拳,胳臂上青筋暴起,甚是駭人。

“洛生,這不是你的錯。若說有錯,整個齊府全是錯!”儀清的眼亦垂了下來,面含淒楚,心猶不甘,“這一切全是造化弄人啊!齊府上下定會感激靜妤一輩子,可是,所謂‘感激’並不該是你這樣的。”

“娘,那洛生該如何?洛生明白瑾……哦不,那杜小姐待自己是一篇真意,可眼下只覺自己償不了對靜妤的愧,又有何掩面再去接受那杜小姐的好意呢?”

“花開堪折直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。”儀清愛憐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人高馬大、心思卻不夠成熟的兒子,慈愛地說道,“既然靜妤已經是黃家的人了,我們也再無他法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,好壞由命,只願一切如她自己所言,都能順順當當便好了。而你,若是成天活在對她的愧疚之中,於她何益?於你又有何益?更不用提那癡心候著你的瑾夏姑娘了。靜妤是個好孩子,她犧牲自己是為了換來全家的安生,而不是任咱們遺憾的。”

那日之後,洛生細細想了很久。他雖仍是未立即找回同瑾夏親近的勇氣,可卻漸漸放下了對靜妤的愧。他曾有機會摘下這朵潔白的茉莉,可惜時運不濟,只得讓她去了別家園中吐香爭艷。既是無可挽回,不若願她安好、愈發燦爛才是。而自己,在感謝其舊年留下的芬芳之時,權且別錯過身邊這朵下一季的新桃罷。

聽罷這段故事,瑾夏亦消解了先前對洛生的誤會,經歷過挫折的二人亦比從前更珍惜眼前人了。不過,她卻一直都留著當初靜妤借給自己的那把染花舊傘,言行見偶爾也會學著靜妤的溫柔之態,雖然常常會被洛生嘲笑“畫虎不成反類犬”。可若無她這顆開心果,興許這齊家一行的大馬車上也不會如此愉快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郊外的官道上,少女爽朗且悅耳的笑聲肆意於天地間,靈動且暢快。

“少爺,怎麽了?”

疾馳的馬車之外,有一高一矮兩人路過。經過了不停歇且半躲半逃的長途奔襲,這二人早已衣衫襤褸,蓬頭垢面。看著身旁的人忽然停了下來,矮了一頭、伴當模樣的那位不免覺得好生奇怪。

“你可聽見方才那馬車中有女子的笑聲?”

“都什麽時候了,少爺!哪還有心思管什麽女子的笑聲呀!我可是早就累壞了。”小廝拖長了聲調,似對少爺這離譜行徑頗有不滿。

也是。“那便快些走吧,前頭不遠便是城門了。”少爺背起行囊,又腳底生風地走了起來。

天色漸暗,城中的燈火漸漸明亮了起來,那星星點點的光在夜幕中格外溫暖,似催促著游子歸巢的腳步。

聊城,時隔四個月,我終於回來了。

必是思鄉情切了吧,否則,怎麽會聽見那笑聲便想到瑾夏那丫頭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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